篇（四）吴钩与小舟
1、吴钩
你们好，我是张若昀，我是一把宝剑，又被称为吴钩。
我已经有三千岁了，经历了很多腥风血雨，背后是朝代更替，也是成王败寇，可以说我的前半生是没有感情的，只有杀戮和撕咬，只有无尽的黑夜和苍茫。
我很多时候都会被安放在一座黑暗的小房子里，里面有很多把如我一般普通而独特的吴钩，他们都是来自各国各地的神兵利刃，专为刺杀和阴谋而来。
我也不例外，我记得我的剑锋曾指向过一个亡国之君，他匆忙地逃窜着，气势汹汹的起义军挥舞着我迅速地靠近了他，最后让他化作我的剑下亡魂，血腥晕染开来，让夕阳照耀在宫殿里的光都变得暗了。
我还曾杀过一个女子，她是江湖里有名的女杀手，我被握在一个江湖少侠的手中，交锋了数百回合后，我刺中了女杀手，让她在少侠的怀里死去，那是我离开王宫，离开那座小黑屋的第四个年头。
在这场刺杀之后，沾染太多血腥的我终于被埋了，是那个江湖少侠埋的，选的是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荒草黄土，我的洁癖一开始让我根本无法呼吸那里的空气，但后来也慢慢习惯了，因为我开始吸收天地日月精华，争取早日化作人身。
没有血腥之气的生活平静而安然，我很快就修炼成人了，身上也再没有曾经我厌恶至极的血腥气和血肉碎裂的腐臭味，只有泥土和青草的一点残留，我无比珍惜那时的我。
我记住了这里，这里叫牛方岭，往山下走有一条牛方河。
获得人身，成为有实体的剑灵之后的十年里，我游历人间，发现人间不全是像王宫和江湖那样充满血腥的地方，而是到处有春天和白云。
我去过海棠深处，去过青竹悠悠，东篱把酒的院落，也去过瀑布山涧，去过繁华城镇。
原来，这也能是人间。
事情的转折点是，我走访过的一个小乡村，里面黄发垂髫，众人怡然自乐，我告诉他们我是剑灵，他们都没有提出质疑，反而还说要拿我砍柴。
我哈哈大笑，最后真的帮他们砍了柴，打了铁，还切了菜哈哈哈哈。
一次特别独特的体验，我和他们相约下次再来，可当我半年后再来的时候，村里已经没有人了，到处都一片荒芜，乱糟糟的，没有了柴火的气息，也没有了孩童开心的笑声。
我整把剑都不好了，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带来了厄运和罪恶，是不是过往的血腥和罪孽让我的所到之处不会再有幸福和快乐，我是一把不会被原谅的破剑，而非诗词里所谓威风凛凛的吴钩。
假的，都是假的。
我开始无数次做噩梦，满头大汗地又重回到了那些血腥的时刻。
我只好再次回到牛方岭，想把自己再次埋起来，直到一个青年发现了正打算回到土里的我。
“喂，你怎么了？”
他不知道，他救了我，在之后的很多岁月里，是他陪我走过。
2、小舟
你们好啊，我是刘昊然，我是一艘船，简单文艺的说法，我是一只小舟，一叶扁舟说的就是我，也是我现在的微信名字。
我不轻易露出真身，一直以人的形态游走在这天地之间，毕竟船得有水才能走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，我才不会和你们说，我一开始连驾驭水都不太会。
真的，不骗你们，每艘小舟生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和水相处，不是征服水，而是学会掌握水。
起初是小溪流，然后是江河，湖泊，再到前往大海，都是一艘小舟神力和能力的见证，我的很多前辈都已经到达了前往茫茫碧海的境界，告诉我大海里有很多华丽的际遇，说得我心驰神往。
只是我才一千岁刚到，还不能驾驭大海的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，所以只能在江河里漂着。
管他呢，可以去行走山河远方，我就很满足了。
我去过一个深深湖泊，两岸都是树林，里面的水花仙子告诉我这里也有小舟经过，我特别兴奋，想要去那里偶遇同伴，但后来我知道，这是一个奢望，更是我这艘小舟的执念而已。
听闻，小舟这一辈子都基本不可能碰上同伴，小舟的人生都是一艘船独立，且独自地选择漂在江河湖泊中，独自着自己的旅程。
我不是没有失望过，我是小舟，就意味着要一个人前行，其实我也不是害怕过这样的生活，但我总觉得体内有股力量一直在反抗这样的宿命。
我不甘心。
我不相信自己会一辈子都没有同路者，以及同行的同伴，过去的这一千年没有，不代表未来的一千年，两千年就没有。
于是我漂得更远了，像是比蒲公英还要飞得更远，见识了很多风景，也载过很多人。
我载过一个想要逃离夫家的女子去到很远的地方，载过一个老人前去外乡探望自己的儿子，载过一个辞官归家的官员回去和妻儿团聚，还载过一个青年逃离自己的家。
我好像慢慢明白小舟的使命和意义，载人的这一功能就是在不断地成长，了解到那些人的悲欢离合，以过客的形式。
这就不孤单了不是吗？我特别开心于这个发现，却发现没人能来分享这份喜悦。
终于让我遇上了那把剑。
那时候他正要往土里钻，我怕他想不开，虽然也不明白为啥要埋土里，但还是阻止了他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他是要逃避，正好，其实我也想逃避，逃避自己此生寥寥的所谓的命运。
“不如，我们同行吧，你经历得多，我带你去远方，你给我讲故事。”
“好。”
3、宝剑赠壮士，小舟江河远
张若昀一开始并不明白刘昊然为啥要阻止自己，明明这是他这一把剑的事情，他一艘船也管不了太多吧。
但是眼前青年很是认真，坚信村落这件事并不是张若昀的错误，还鼓励张若昀可以去查清楚这件事。
“我可以带你去，我是小舟。”
“好。”
张若昀后来真的跟着刘昊然重回到了村庄，再次去面对阴影一般的荒芜，张若昀紧紧拽着刘昊然的衣服，躲在他身后一动不动。
一把昔日杀尽天下无敌手的宝剑其实能怂成一团，刘昊然也是不敢相信的。
村庄是真的荒废了，刘昊然一边护着张若昀一边试着去寻找一些还留在村落的人，果然发现了一位老人。
“老人家，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？”
“这里闹山贼了，有人被杀了，于是很多人都跑了，跑去了城镇，躲到了山里，总之村庄是不在了，只有跑不动的老人还想留在这里。”
刘昊然回望张若昀，张若昀也和他默默对视了，两个人的手默默握在了一起。
“谢谢你，粉碎了我的阴影。”
“也谢谢你，告诉了我，你的故事。”
刘昊然从来都承认，张若昀的故事鼓舞了他很多，张若昀讲完都不知道为什么，但刘昊然在青龙江上漂着的时候告诉了船上的张若昀。
“你经历的黑暗足以改变你整把剑的心境，你完全可以继续杀人，做杀手们的刀，继续过刀口舔血的日子，久而久之，就能习惯黑暗，喜欢上黑暗，完成一把吴钩从一而终的使命。”
张若昀默默不语。
“但你虽然是吴钩，但你不喜欢这种生活，你厌恶这种生活，你宁可让自己这把剑去砍柴杀猪，都不愿意沦为黑暗的工具，你是真正的吴钩啊，不愿杀违心之人，不愿背逆自己的良心。”
“我心疼你，若昀，你本可以不必活得善良，所以你不必自伤。”
张若昀突然觉得眼前这艘才一千岁的小船懂得还蛮多，“你为啥这么早慧，你才一千岁。”
“或许是和人打交道多了吧，我是小舟，载过许多人，载过许多故事，所以懂得更多。”
张若昀有些心动，“我可以去跟你了解更多故事吗？我的故事也快没了。”
于是张若昀和刘昊然就这样踏上了旅程，许多人在各地的渡口，江河，湖泊都能看见一艘无人划桨的小舟，走上去就能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。
小舟上还有一把宝剑相随。
白敬亭和魏大勋说他们这是“刻舟求剑”组合，但他们知道，旅程不会停下。
江河路远，剑所指之处，舟便能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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